追梦人-04
最后一天的假期快乐。
4.
杭州春末的风都是暖的。
朱正廷身上搭着长袖衬衫，轻盈跳下开了空调的保姆车，带着花香的暖风立时糊了他满身满脸。
他忍不住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心里有点纠结。他是怕热体质，又讨厌出汗之后黏腻的感觉，当下就想把外衫脱下来。之前已经听过大致的拍摄流程，拍摄地应该有空调，他有些怀疑这会儿可能不是脱衣服的好时机。可是黄明昊在前面戳手机，助理姐姐在后面提东西，没人能跟他商量这个“脱，还是不脱”的问题，他纠结了三秒，还是屈从了本心，直接上手搭到了衣襟上。
捏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
维持着一个将脱不脱的姿势，朱正廷抬手翘起屏幕，绿色的微信图标率先映入眼帘，接着他目光向下微微一滑，这条微信的内容便也一览无余：
丞丞：
里面空调开得可冷了[撇嘴][撇嘴][撇嘴]
……啊？
站在楼底下的朱正廷下意识抬头，沿着铺满钢化玻璃的玻璃幕墙，挨层寻找打开的那扇窗户。可惜今天阳光太好，光线太强，玻璃上的反光映得他睁不开眼，到底也没瞧清楚窗户边上有没有人。
“正廷，时间不早了，进去吧？”
手还没来及在眼前搭个小帐篷挡住光线，提着包的助理已经从后面跟过来了。她在朱正廷旁边停了停，顺手将他呈现滑落趋势的衣襟拽了上来：“现场的同事说里面空调开得挺足，外套还是先不要脱了。”
“嗯……好吧。”
这个助理的年纪跟朱正廷差不多，还有些稚嫩的脸颊上满是时差没倒过来的疲惫，额角腮边都挂着汗。放弃了窗口和脱衣服的朱正廷咬了咬嘴唇，看着她的大包，想了想问道，“姐姐，这个挺重吧，用不用我帮你？”
“没事儿没事儿，我有的是力气。”
光是听了这话就足够让人眉开眼笑。小助理随手展示了一下自己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又将大包向肩上方提了提，“咱们赶紧进去吧！丞丞已经到了呢。”
——丞丞已经到了。
这句话一出，朱正廷立刻便想起了方才出现在屏幕上的那条微信。
范丞丞不在身边的这几天里，他其实脑补了各种各样的重逢场景——大部分是从那些黄明昊能一个人看睡着的偶像剧或者文艺片里演化过来的——但实际上，他每想完一个画面，就会觉得这不适用于他俩的场合。
毕竟他们分开的时间本来就不太长，关系又是以兄弟为名的“同事”，如果套用这种散也工作，聚也工作的模式，说不定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俩人一见面就和其他人被工作人员列成一排，强行要求他们表演eiei：
嘿，下一秒，向你靠近……
朱正廷走进电梯，缩在角落里晃了晃脑袋。
这画面太魔性了，千万不要是真的啊。
想了想，他解锁手机，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给范丞丞回了一条消息：
我：
那今天应该不用跳eiei了吧……[生病][生病][生病]
可惜铁箱子里的信号不是很好，没几个字的消息也转起了菊花。朱正廷忍不住撅起嘴，疯狂摇晃起了无辜的爱疯X。这种类似于“拍打治疗”的野路子蹭信号手法，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反正实验证明百试不灵。
“叮”一声响，电梯到了指定楼层，铁门拖着沉重的步伐滑向两边，露出正对着电梯门的拍摄现场。这个拍摄工作室里面做了一些符合各种拍摄主题的软装，但是外面的整体风格还是那种粗犷大众的厂房风。此时做着拍摄准备的工作人员正扛着设备从四敞大开的铁门进进出出，配上这个背景，少了点文艺工作者的气质，多了些工地民工的疲惫风味。
就连过来接他们的负责人看起来都有了点竣工前包工头身上才有的，那种紧张疲累又格外苛刻的特质。
不过这些朱正廷却是完全没注意到的。
他挨着黄明昊站在电梯最里面，始终低头盯着手机。前面的人鱼贯而出，他也挪着小步亦步亦趋，尽管刚出来的时候，他也抬起眼来微笑着和黄明昊一起喊“哥哥姐姐好”，但下一刻工作人员开始讨论细节，他便又立刻低下头。这人似乎是在跟自己的手机较劲，想看它到底还能不能把消息发出去。
好在微信发不出不怪手机，因此当他从电梯里缓慢挪出来之后，手机信号的格子终于缓慢向上攀了两步。
那条缓冲转不停的微信“嗖”地一下发出去了。
有点强迫症的人看着对话框前平滑的背景轻轻舒了口气，而与此同时，一丝淡淡的期待也开始顺着心口的血管和神经向上飘荡。
——丞丞看见这句话之后，会跟我说什么呢？
可能会说他幼稚，也有可能会傻笑着说不会，还有可能……
他还没有可能到第四种情况，这丝只来得及飘过嘴角，还没能飘到眉梢上的期待，就随着杭州的春风散了。
拿着手机从工作室休息区走出来的范丞丞，噙着脸上那一抹比杭州的春风还要甜暖的微笑，直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偶像剧里说的原来是真的。他想。
真的有一种人，在他出现的那个瞬间，自己的眼睛会自动把他所做的动作，经过的场景，以及向着自己走来时眼角眉梢的笑意转变成慢镜头，一帧一帧在脑子里慢放。
心跳声有如擂鼓，朱正廷咽了一口唾沫，先是惊讶于范丞丞竟然笑的比自己记忆中更好看，随后便开始怒嘲自己的不争气。
你至于吗，朱正廷。
就是见个范丞丞啊。就是见个之前四个月每天都跟你睡在上下铺，甚至是睡在一个床上的范丞丞啊。
你至于这么不矜持吗……
“正廷，Justin，你们来啦。”
大概是累了，范丞丞猫着背趿拉着脚，晃到俩人旁边的步子慢得黄明昊直翻白眼。他保持着刚才那个微笑，乖巧地跟工作人员们一一打了招呼，完事又转个身子，列在朱正廷和黄明昊旁边，跟着大部队重新往回走。
朱正廷下意识看他，想和过去一样从他的眼睛里找回应，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过来，只皱着眉头垂着手，低声和黄明昊说着什么似乎很重要的事情。朱正廷也有些好奇，他摘掉一边耳机，凑过去听了两句——不听还好，听了之后简直气死——这人居然是在一脸认真地跟黄明昊讨论吃鸡技巧！
听不下去了。朱正廷重新站直了腰背，调整步伐走慢了两步，跟聊天的俩人之间留出了一个人的距离，假装眼不见为净，根本不想掺和这两个游戏宅小学鸡的无聊话题。
可事实上，他心里的抱怨简直要透过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溢出来。
——我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考虑了那么多天，做了那么多准备才来杭州工作（见你），你居然就知道游戏，根本不理我！
——祝你天天遇到落地成盒的猪队友！
杀人不过头点地，单排惨遇小学鸡，朱正廷的内心OS无疑是对游戏玩家最恶毒的诅咒，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虽然他完全没意识到，范丞丞每天都会遇到的，那位落地成盒的猪队友其实就是他自己。
那又怎么样，who cares。
那俩人一直在聊，哪怕他们三个跟着前面的工作人员走进化妆间之后都没有停下来，仿佛三个月没好好打游戏了一样。化妆师看着那俩人直笑，连告诉朱正廷“正廷就坐那里吧，等我一下哈”这样简单的句子，都因为笑音过多有点连不起来了。
朱正廷真是服了。
你俩是不是有毒啊……
网瘾太大会被抓走电的好吗。
这样想着的他撅起嘴巴，目光认命地从范丞丞的身上收了回来。他决心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然而在他心里，那个范丞丞不断遭遇的“落地成盒”的猪队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根据自己的游戏经验具现化了。
他不想承认，也坚决不会承认。
我这么英姿飒爽的男人，怎么会吃一个破游戏的醋啊！不对，我根本不会因为范丞丞吃醋！
随便他怎么反驳都可以，反正别人也听不见他脑子里说什么。
他摇着头坐到化妆师指定的椅子上，刚闭上眼睛，脑子里那场跑错线圈直接GG的大战还没敲响战鼓，之前捏在手里的手机，又像方才在楼底下似的突然震动了一下。
内心的弹幕输出被强制打断，朱正廷下意识低头看了过去。
还是熟悉的微信图标，还是熟悉的发信人名字。
丞丞：
我想你了
TBC.